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连院外那俩“门神”护卫的脚步声都变得稀疏、规律起来。
林澈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确认春桃也在隔壁小屋睡得沉了这才跟做贼似的悄无声息地摸下床点亮了桌上那盏光线昏黄、勉强能照见巴掌大地方的油灯。
他从贴身的里衣口袋里掏出那个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油布包。
入手的感觉硬挺而实在。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冰冷空气像是在给自己即将面对的东西做心理准备然后动作缓慢却坚定地一层层拆开了那略显粗糙的油布。
那本略显陈旧、边角磨损的册子彻底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封皮是深褐色的硬纸没有任何标识沉默得像块墓碑。
“妈的倒要看看这里面记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破事儿……”林澈低声啐了一口像是在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他伸出手有些沉重地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
字迹是熟悉的属于原主林澈那带着几分孱弱、笔画偶尔歪斜的小楷。
开头的记录还算正常多是些读了什么诗书有些感慨看到花开花落有些伤怀字里行间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文弱和淡淡的忧郁偶尔也会提及对远在北疆父亲的思念以及三位兄长战死沙场后难以排解的悲痛。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日记的色调开始变得灰暗字里行间透出的气息也愈发沉重。
【乾元十七年六月初三】 今日起身又觉头晕目眩较昨日更甚。
早膳用的碧粳粥入口似有淡淡涩味与往日不同。
问及春桃她只说厨房仍是张嬷嬷掌勺许是我口苦之故……咳疾似乎也重了些喉间总有痰意却咳不净堵得人心慌。
” 林澈的目光在“淡淡涩味”和“咳不净”这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眼神微冷。
【乾元十七年七月中】 浑身乏力精神愈发不济握笔的手都时常发抖。
柳姨娘亲自送来补汤言是托人寻的宫中秘方最是温补。
喝下后却觉腹中灼热难当夜间盗汗不止衣衫尽湿。
心中惶恐告知三叔三叔却温言安慰笑我体虚不受补让我莫要辜负了姨娘一番好意……可那汤药味道着实怪异不似寻常补品。
” “宫中秘方?温补?”林澈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已有寒意在凝聚。
【乾元十七年八月底】 “咳……咳出血了。
虽然只有一丝沾染在雪白的帕子上那抹猩红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不敢声张怕惹父亲在边关担忧也怕……怕引来更多‘关怀’。
三叔请来的李郎中诊脉后只说是忧思过度肝肺郁结开了更苦的药方……那药喝下便觉昏沉终日如坠云雾浑浑噩噩。
” 字迹在这里显得有些虚浮可见书写者当时的虚弱。
【乾元十七年九月中】 夜半时常无故惊醒心悸难耐冷汗涔涔。
总觉窗外似有人影窥视墙内亦有细微异响……我是不是病了太久心神涣散开始疑神疑鬼了?还是……这偌大侯府本就已无我立足之地?父亲您究竟何时才能班师回朝……” 笔触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和自我怀疑。
【乾元十七年十月初】 今日试图将部分粥饭暗中倒入盆栽却被送饭的婆子‘恰好’撞见言语间多有敲打说我糟蹋粮食不知民间疾苦……他们他们连我不吃、想倒掉的权利都要剥夺吗?我……我好像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里越是想挣脱那网便收得越紧勒得我喘不过气……” “咳血愈频胸肺间如被撕裂般疼痛。
对镜自照镜中人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面色青白与游魂野鬼何异?三叔今日来看我眼神平静无波无悲无喜只有……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
柳姨娘依旧每日遣人来嘘寒问暖脸上笑容温婉却像匠人精心雕琢的面具毫无温度……他们都盼着我死吧?或许我死了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
” 日记的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寂。
林澈一页页往下翻越看心越沉。
那些看似琐碎的记录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在他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个少年被慢性毒药和无形压力一点点扼杀生机、走向毁灭的全过程。
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和越来越冷的眼神。
日记还在继续最后一页的日期停留在了乾元十七年的腊月那字迹已经虚弱得几乎难以辨认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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